34,释怀
34,释怀 (第1/2页)“我懂得感恩,哪怕这种恩情并不纯粹也罢。”
听到了少年的许诺之后,路易莎夫人终于微微笑了笑。“弗朗茨,你确实非常非常懂事,当你决定惹怒一个人的时候,你可以轻易做到;但当你决定讨好某个人的时候,也同样如此。”
接着,她又叹了口气,“有时候,我甚至觉得你成长得太快了,小小年纪就丧失了童真,也挺可惜了。”
“这似乎并不是我的责任,我的生活环境和生存哲学,并不是都由我自己来决定的,其他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——尤其是那些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人。”艾格隆不动声色地回答。
他话中隐含的讽刺,路易莎当然听得出来,她的眼睛里闪过了恼怒的光,但是最终却又没有发作。
“好吧,我承认这件事我对不住你。可是,先生——你扪心自问一下,在那个混乱的局势下,如果我不把你带回奥地利的话,你得到的结局会比现在好很多吗?在这里虽然你受到了限制,但依旧衣食无忧,名义上也是尊贵的殿下,比那个可怜的路易十七倒是强太多了。”
在大革命时代,路易十六曾经试图带着全家逃跑,结果在边境被人拦了下来,押回巴黎。路易十六被砍头之后,他的儿子被逃亡国外的流亡贵族们尊为新国王,号路易十七——然而,年幼的他从未受到过任何国王的待遇,他被革命政府指派给了一个鞋匠监护,生活条件变得极为恶劣,最终他年仅十岁就默默死于肺结核。
虽然貌似有些强词夺理,但是路易莎的反驳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错。
路易十六和拿破仑完蛋的时候,他们的独子都承受惊人相似的命运,并最后都死于肺结核,不过奥地利人至少在生活条件上并没有亏待拿破仑的儿子。
“奥地利人虽然和拿破仑有仇,但是至少没有恨到不共戴天的地步,可是波旁家族和那些王党分子可不一样了,他们可是有血海深仇要报的,如果落到他们手里,那可就是上帝对人类道德的终极考验了,你有把握他们能够通过考验,以德报怨好好地养育你吗?”路易莎再问。
“您说得没错。”艾格隆也不强词夺理,而是直接点了点头,“就这点来说我也没什么好怨您的,拿破仑要为帝国的毁灭付出代价,我作为曾经的皇太子也同样如此。对比路易十七来说,我付出的代价并不算难以承受。”
“很高兴你能够理智跟我探讨这个问题。”路易莎苦笑了一下,“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根本不懂怎么去考虑问题,浑浑噩噩地嫁给了你父亲然后生下了你。1814年我能够做什么呢?欧洲各国的联军大军压境,波拿巴的帝国眼看就要结束了,而联军里面甚至有一部分来自于我的娘家!你指望我能怎么办?我从没有经受过承载一个国家的训练,那时候我能够做什么?我只能服从父亲的召唤,把自己和你一起带到奥地利来——我当时已经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。”
顿了一顿之后,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,“我说这么多不是指望你谅解我,也不是乞求你的理解,我只是把我当时的感受告诉你而已,你不要以为那一年只有你们父子在受罪遭灾,你父亲被权力冲昏了头脑,最后把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搅得一团糟,缪拉和内伊也因为他最后都被枪毙了!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自己的生活,拥有了一个我热爱的家庭,我不想再跟那个名字扯上关系了,我只想安安静静地渡过我的余生,并且尽力让我的孩子们拥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,你可以嘲笑我的平庸,先生,我不在乎。”
艾格隆一时默然无言。
虽然他的心中仍旧充斥着多年被她无视和遗忘的愤怒与怨恨,但是即使如此,他也明白,自己不可能真正得到她愧疚的道歉了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行事的逻辑,并且在自己目光所及的范围内前行,偶尔会与其他人碰上并且演绎出各自的故事。
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走错了路的话,那么哪怕亲如母子最后也只能形同陌路。
回到了奥地利之后,法兰西帝国皇后决定抛弃过往的梦魇,以帕尔马女大公的身份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活,于是最终他们的人生轨迹就成了两条平行线。
这没什么可惜的,命数使然而已。
自己只是法兰西皇后的儿子,又不是帕尔马女大公的儿子,有什么理由叫她为自己寄托多少母爱呢?
想通了这一切之后,艾格隆反而没有了原本的愤恨。
这原本就不是他的母亲,只是因为罗马王原本的精神影响,让他潜意识里曾经有所期待而已,可是如今真正确认失去了以后,却没有多少失落和痛苦。
再说了,自己在别人那里也得到了补偿。
一想到这里,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音容笑貌,尽管那是他刚刚告别的人,但是他突然很想要再去见她。
“我不会对他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的,夫人。”他努力抑制住了心中升腾而起的欲念,尽量平静地看着路易莎,“我也不会对您寄托过高的期待,您给我多少,我就回报您多少。您之前对我不闻不问,那么我对您同样冷漠;如今您在试图帮助我,那么不管您是出于什么目的,我都承情,并且会给予相应的回报。虽然我现在回报不了,但是未来有机会我会回报的——而这也是您所期待的,不是吗?”
“回报多少,就取决于我帮你多少?”路易莎反问。
“当然如此了。”艾格隆潇洒地耸了耸肩,“不多不少,公平合理。”
接着,他又往前走了两步,拿起了母亲的右手,然后优雅地亲吻了一下再放开。“夫人,期待您的关照。”
路易莎没有再多说什么,只是平静地看着儿子表面殷勤实则冷漠的表现。
她的眼神有些失落,但是却并不失望,她知道这似乎已经是她能够从长子这里得到的最大限度的东西了。
也许,她与波拿巴家族的复杂纠葛以这种方式做个决断,也未尝不是好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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